君自阑珊

修落人间归此去,竹溪深处是吾庐。

[六爻/筠潭] 流年2

依旧是筠潭,《流年》系列第二篇。

群妖谷一轮冷月如霜,透过窗棂照映少女细柔的乌发。

韩潭作为扶摇山的小师妹从不短吃穿,过得很是体面,当年在青龙岛师兄妹几个可谓孤苦,所住的院落却不落魄,后来跟着修真界富得流油的捞钱公子,自然一同“鸡犬升天”,如今孤身待在妖类盘踞之地,倒显得困厄了。

虽然她不大在意……

严争鸣却找了千百种借口,来她这儿视察好几回,每每吐槽鸟窝破败伤眼,竟用起了难得一见的掌门威压,待韩潭亲力亲为将宿处收拾得像模像样,比起百余年前枯守洞府的紫鹏真人气派多了,才堪堪作罢,在一旁气定神闲地摇起了折扇。

程潜习惯了严争鸣的煞有介事,时日久了还觉得有几分可爱,不再阻拦他,只为桌上摆放的空花瓶妆点一株寒梅:“二师兄给你带的。”

梅花香气清幽,白花黄蕊,凡尘之物,自然天工。韩潭“咦”了一声,有些疑惑:“二师兄哪来的这份雅趣?他人呢,最近都没怎么见过了。”

严争鸣冷哼:“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出问题了,我让他去南疆给韩渊送东西,在那里和魔修打了一架,满身伤地回来,躺了好一阵了,还好并未伤及内府。我说他那三脚猫功夫,修为低微,迎上去逞凶斗狠,这是抽了哪门子的风?”

程潜:“……二师兄他说自己心不大静,在南疆遇瘴气走岔了路,被不怀好意的魔修一激,竟出了手,最后两边都被赶来的韩渊揍了一通。他现在闭关抄经去了,没有大碍,你不要担心。”言罢轻捏人掌心,示意严争鸣不要再骂,后者看了看程潜,只觉十分受用,即便仍想着师弟不成器真糟心,也不再开口。

中秋后隔日,李筠跟着她回群妖谷,占住隔壁屋子住了半月,整日像她身边的小厮忙前忙后,愣是将之前的随侍架空了,那温柔体贴的小鸟妖心理建设没做好,便趁夜哭着跑了。

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恍若无事发生,背着手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回了扶摇派,自那时起便很久没了消息。最怕死的二师兄居然在苗疆那么远的地方和魔修动手,还被四师兄教训了,画面感太强,韩潭不禁噗嗤笑出了声。

“不如我和师兄你们一起回去看望伤患吧!”

伤患窝在房中,觉得全身都不舒服,清静经抄了三遍,看到白纸黑字就犯头晕。他狼狈地回来,正碰上严争鸣和程潜要去群妖谷看望小师妹,又牵动心绪,于是决定闭了门户静心抄经,却不知惦记那枝梅,清静多么不易。

李筠恹恹地托着下巴,仰头望月,月光冰寒,漫漫长夜身旁连个解闷的道童都没有,顿觉好生凄惨。

若是这时严争鸣再折回来骂他一通,死的心都有了。

“李筠,滚出来!”

说曹操曹操就到!李筠瞬时也不想死了,十分狗腿地弹起来,打开门,摆出一脸喜出望外的模样:“大师兄,小潜……”

“嘿嘿,瘪三!”

伴随清甜嗓音,严争鸣、程潜的身后冒出个红衣似火的姑娘,李筠的笑容僵住了,韩潭上前拉着他左右看了看,没瞧出什么外伤才作罢,却错过了人立刻涨红的耳廓。

“你……怎么回来了?”

“水坑担心你伤势。”程潜淡淡帮韩潭应下,拉过李筠的手腕,探知到他的经脉中真元沛然,不再虚弱,向严争鸣点点头,后者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。口不对心的严掌门心安理得搂着程潜离开,韩潭见状摇了摇头,老神在在对着李筠叹气:“哎呀,他们越来越不把我俩当回事了!”

少女的气息太近,那点灼热融化了夜风里的一点凉意,李筠忙不迭退了两步,好容易定住心神,才如往常耍起了贱:“啧,如今这个时辰要做些什么,也算不上光天化日,有伤风化了。还有,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,还杵在这儿作甚,师兄我不是没事了,快回去休息吧。”

韩潭揉了揉脑袋:“哦。”

李筠心间一软,距离上回群妖谷一别,也有些时日了,要做妖王的丫头在他们面前从来也学不会装腔作势。他眼中浮现笑意,那点猝然重逢的窘迫不觉中烟消云散:“怎么,还想像小时候央着我给你讲故事?”

韩水坑也确实是个没心眼的,应了声便风一般地卷到他屋子里去,拿起人写的清静经打量着,李筠后悔到牙酸,倚着门不想进去:“喂……多大的人了,怎么还往师兄的屋里跑?那时候你还是个蛋里爬出来的小娃娃,耍泼赖在这儿我不怪你,如今一把年纪了,总不能还不懂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……”

他心里有鬼,故而最后几个字咬得特别轻。

韩潭不吃这一套,瞪圆了眼睛看他:“我是鸟,计较这么多做什么?”她大大方方地举着宣纸,双眼盛满澄澈的月光,一张脸庞艳丽得让人怦然心动。她说:“诶,你以前不是经常调侃,掌门师兄抄经是在挂念小师兄……那二师兄你呢?”

你呢?

你在挂念谁?

他心神巨震,只能低头压下嘴角的苦笑。在南疆遇到的那个魔修,有洞悉人心的本领,看上了他包袱里奇怪的宝贝,烟尘散尽,竟然化成韩潭的模样,俏丽无双、更添几分妩媚,要迷惑他的心智。李筠自然暴怒,他一个九连环入道的,旁门左道才是保命法则,却什么都顾不得,机巧心思登时烧成了灰,只凭着本心提剑就砍,将一套扶摇剑法使得杀气腾腾,可惜心太乱,始终被掣肘。

待韩渊来救场,后知后觉地回过了味,不可置信地大吼:“你觊觎水坑,你禽兽吗?!”于是将人暴揍一顿赶出了南疆。

李筠:嘤!我不服,大师兄不也是兔子吃了窝边草,你怎么不揍他?

韩渊:你当我傻啊?柿子当然要找软的捏。

李筠:…………

而让程潜带去的那枝梅,是从南疆回扶摇的路上折的,俗世有个传统,折梅赠佳人,他自认为冷静了很久,试图压抑这份心思,却不知一刹心动,便永不得安宁。

看见路旁盛放的梅花,李筠走不动路了。

韩潭见他不答,将宣纸放下,走到人近前,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朵红羽般的花,轻轻别在他的胸前。

“给你还礼,好好养伤啊师兄!”

指尖莹润葱白,花瓣炽如火焰,李筠看着韩潭垂下的眼睫,几近心空,他呆呆地站立原地,连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。那不知名的花朵就贴着心胸,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,感受着他雷动的心跳。

稍微低下头,恍若视线所及,皆是心上人发顶的绚烂鸟羽。

院落里开遍了刻满符咒的奇花异草,夜以继日灵气浸养,被月光一照皆发出荧荧光亮,却永远比不上胸襟前这一株。

李筠的脸烧得通红,缓缓弯下腰去,心想,要糟……外伤还没彻底养好,相思病又要来了。

——却只能受着,他甘之如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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